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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 我綠我自己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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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子敕令, 發兵賑災!

李悟緊緊握著馬韁的手終於放松了下來,心竅中緊繃著的那根弦也松了下來,長長的舒出一口淤氣。

“聽說了麽?天子改變決議了!”

“我亦聽說了, 天子決定發兵賑災!”

“是啊, 就在出兵剿滅叛軍的節骨眼兒上,竟改變了決議,也不知是誰勸諫的功勞?”

劉觴聽著膳房裏膳夫們竊竊私語的八卦, 忍不住輕笑了一聲, 還能是誰,當然是我這個大聰明了!

自從劉光當著眾人的面兒昭告天下,說劉觴是他的幹兒子之後, 劉觴在禦膳房,還有光祿寺,那是混的風生水起, 每天再也不需要搬磚了, 好吃好喝的被伺候。

例如現在, 端著一盆剝好的荔枝,吃得津津有味。

良醞署令正好從外面走進來,劉觴立刻湊上去, 笑道:“大人,有個事兒,我想與你商量商量。”

良醞署令雖然是他的直屬上級, 但是沒有劉光這麽一個位高權重的幹爹,哪裏敢得罪劉觴?連忙點頭哈腰:“哎呦餵, 小人哪裏稱得上這句大人呢?您才是大人, 大人有事兒吩咐, 小人一定鞠躬盡瘁, 死而後已!”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不是什麽大事兒,就是……我聽說天子要親自去淮南賑災?”

“正有此事呢!”良醞署令道、

劉觴點點頭:“這個賑災過程中,是不是有什麽祭天祈福的場面兒,所以隨行需要帶上良醞署的人?”

“對對對,正是呢!”

“那大人你看我……”劉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兒,道:“合適嗎?”

良醞署令一聽就明白了,劉觴是想要跟著去賑災!這還不好辦麽?本來這個活計,是良醞署令自己去的,但賑災又不是什麽油水豐富的美差,這一路上沒準兒還要吃苦,良醞署令一早就不想去,這會子聽說劉觴想去,立刻送上順水人情。

“合適合適!”良醞署令點頭如搗蒜:“大人您心思細膩,事事周到,您去最合適了!要不然這樣,我這就報上去,把您的名字加入良醞署的名單中,您看如何?”

劉觴道:“那就麻煩大人了?”

“不麻煩!不麻煩!”

劉觴順利混入賑災的隊伍中,賑災的軍隊本就是準備好的,因此不需要如何再準備,也不需要耽擱時日,兩日之後便即出發。

天子李諶親自賑災,絳王李悟輔佐,大將軍郭郁臣扈行,劉光聽說兒子想去,自己自然也要同行,便也加入了扈行隊伍。

劉觴身為一個小小的良醞署副令,是沒有單獨車馬的,但並不妨事兒,劉光怕他一路上吃苦,便邀請劉觴與自己同乘,也方便照顧劉觴。

劉觴欣然上了阿爹的車駕,寬敞又柔軟,車上還擺放著香茶和各種小零嘴兒。

劉觴剛上車,便聽到“嗷嗚嗷嗚!!”的吼叫聲,那聲音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,“嘩啦!”一聲,一張尖尖的大嘴巴頂開了車駕的簾子,從外靈動的跳上來,因著對方身形龐大,重量也沈重,車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!

“小灰灰?”劉觴驚喜的道:“你怎麽跑來了?”

原來是小灰灰跑上了車駕。

“小灰灰!給朕回來!”李諶的聲音從遠處追過來。

李諶親自前去淮南賑災,一方面,是因為災情的緣故,倘或他坐在長安城大明宮的紫宸殿中,難免下面的官員會層層瞞報,報上來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災情,因此李諶準備親自走一遭。

而另外一方面,李諶也是為了淮南叛軍而去的,他準備借著這次賑災的借口,親自剿滅叛軍,一舉兩得,一石二鳥。

李諶這一趟外出,時日定然不短,因此想要帶著小灰灰同行,哪知小灰灰臨上金輅車的時候,不知抽了什麽風,聳動了兩下鼻子,似乎在聞什麽,緊跟著兩只眼睛冒著小星星,異常的興奮,嗷嗷大叫著歡脫的跑開。

李諶在後面追,一直追到劉光的車駕旁,車簾子被打起來,這才與劉觴四目相對。

“是你?”李諶下意識皺眉。

劉觴露出誇張的神色:“陛下,好巧啊!您也去賑災?”

李諶:“……”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朕去賑災。

李諶蹙眉道:“良醞署派來的人,是你?”

“正是小人。”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請陛下放心,小人不是自吹,乃是良醞署之中的精銳,此行不只是代表了良醞署,還代表了光祿寺,陛下出行的一應吃食用度,都由小人來負責。”

李諶的臉色更是陰沈,似乎覺得劉觴陰魂不散,幹脆不去理會劉觴,對趴在劉觴腿上猛蹭的小灰灰道:“下來,不要耽誤啟程。”

“嗷嗚嗷嗚!”小灰灰不理會李諶,送給他一個大白眼,轉頭對劉觴又開始撒嬌諂媚起來,簡直便是區別對待。

李諶氣憤,但又不好耽誤啟程的時辰,便丟下狠話:“你既然不聽話,用食的時候也別來找朕。”

說完,丟下車簾子便走,他走了幾步,還以為小灰灰會像之前一樣服軟。小灰灰長大了,有的時候很是叛逆,不服管教,但是每次李諶威脅它,不給它肉肉吃的時候,小灰灰一準兒會沒骨氣的聽話。

哪知道這次……

李諶都走出五六步了,小灰灰還是沒有追上來。李諶忍不住停下腳步,仔細側耳傾聽,便聽到劉光的車駕中傳來清脆的笑聲,十分爽朗。

“小灰灰,你的毛好紮人啊,別蹭了別蹭了!”

李諶:“……”

天子賑災的隊伍很快啟程,從長安到淮南,總是需要一些時日的,畢竟還是如此大的扈行隊伍,隊伍不只是要保證天子的安全,還要運送負責賑災的銀錢、糧食、物資等等,全都是占地方,又沈重的東西,腳程是快不得的。

起初幾天很是平靜,還沒有進入災區,一路上風和日麗,隊伍井井有條,並沒有出什麽亂子。

劉觴是以光祿寺的身份跟在隊伍中的,膳房裏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來管理。今日紮營之後,劉觴也進了膳房例行公事的查看。

因著營地剛剛紮下來,膳房也是剛剛搭建完畢,膳夫們正在生火,忙著造飯。

劉觴閑著也沒事兒,與大家一起生火,這樣也能快一些。

有人走進了膳房,大搖大擺的,站定在門口往裏看,似乎在尋找什麽。

劉觴擡頭一看,是熟人,程熙之!

日前戶部侍郎因著在李諶面前倚老賣老,被李諶擼掉了官職,戶部侍郎這個職位空缺,需要有人填補,程熙之便名正言順的填補了上來。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郎中,但是架不住他的出身門第高,因此一躍成為侍郎,也沒有人會說三道四。

再者,別看程熙之的脾性不怎麽好,但是人家是有真本事的,過目不忘,對數字極其敏感,這些讓他在戶部混得很開,升職那是必須的。

劉觴有些好奇,程熙之這個剛剛高升的戶部侍郎,怎麽來膳房了?按理來說,戶部和膳房八竿子打不著的。

劉觴沒有貿然出口詢問,畢竟他現在是個小娘炮,如果突然和程熙之套近乎,說不定會被當成諂媚獻殷勤。

程熙之走進來,他的確是在尋人,掃視了一圈之後,把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生火的劉觴身上。

程熙之唇角一挑,笑得不怎麽友善,冷冷的自言自語道:“就是他?長得與宣徽使的確有幾分相似,就想頂替宣徽使?陛下吃你這套,我可不吃你這套,哼!”

程熙之走過去,站定在劉觴面前,眼珠子一轉,用大瓢舀起水缸裏的清水,嘩啦一聲潑在劉觴剛剛升起火苗的木柴上。

呲——

火苗被澆滅,一股黑煙冒出來,熏得劉觴直咳嗽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劉觴捂著口鼻使勁咳嗽,奇怪的看著程熙之。

程熙之擺出一臉“我就是找茬兒,怎麽地?”的表情,抱臂叉腰,陰陽怪氣的笑道:“哎呦,不好意思啊,我剛才還以為要失火呢,原來是你在生火啊。”

劉觴:“……”程小三找茬兒的態度不要太明顯好嘛?

劉觴好脾性的幹笑:“沒事。”

程熙之一拳打在棉花上,沒有預料中的快感,登時有些傻眼,隨即又擺出一副找茬兒的模樣,道:“你就是良醞署新來的副令?”

“正是。”劉觴還是那副好脾性的模樣,一面說著,手底下一面繼續生火,不過他的動作有些不熟練,試了好幾次,都沒有一絲半點的火苗。

程熙之看著他笨拙的動作,登時頭皮發麻,抓耳撓腮:“你怎麽這麽笨?你真是光祿寺出來的?生火都不會?”

劉觴道:“讓侍郎大人見笑了。”

劉觴說著,依然笨手笨腳。

“起開!”程熙之撥了他一把,道:“笨手笨腳,笨死了,這都不會,要這樣、這樣,看到了沒有?你剛才那樣,一百年也生不起火來,我……”

程熙之說到這裏,突然對上了劉觴笑瞇瞇的眼神。

程熙之動作一頓,心想不對不對!我是來找茬兒的,我分明是來找茬兒的!怎麽幫他生起火來。

程熙之聽說了,大明宮裏頭來了一個名喚“王觴”之人,生得與當年的宣徽使劉觴七八分相似,不止如此,連天子都被他蠱惑了,好幾個人看到天子與他單獨相處。

程熙之一聽便炸了,這個“王觴”分明是想要蠱惑天子,取代劉觴的位置,他哪裏可以容忍?趁著今日有空,是來找劉觴晦氣的。

劉觴一臉雀躍,雙手合十在胸前,十分驚喜崇拜的道:“哇,侍郎大人你好厲害,連生火都會。”

“這、這有什麽?”程熙之不禁誇,尤其是劉觴如此浮誇且直白的誇人辦法,程熙之撓著後腦勺,當即有些沾沾自喜:“生火而已,我還會……”

他說到這裏,第二次醒悟過來:“不對!不對不對!我不是來給你生火的!你不許這般誇我!”

劉觴歪了歪頭,擺出一臉迷茫:“為何?可是侍郎大人的確好厲害!生火又快又好呢!”

劉觴心說,小樣兒,看我還套路不了你。

程熙之一被誇就變形,心竅中充斥著喜不自禁的歡喜,又是那般飄飄然的道:“以前在軍營行軍,都是自己生火的,其實也不難,就是你的手法有問題,一看就是生手,要不然我教……”你?

他說到這裏,第三次發覺不對勁,硬生生止住了最後一個字,震驚的道:“我剛才什麽也沒說!”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侍郎大人,您是要教我生火嗎?”

程熙之:“不是!”

劉觴邁前一步,大有咄咄逼人的勢頭,繼續笑瞇瞇的道:“侍郎大人,您是要手把手教我生火嗎?”

程熙之:“不是!不是!”

劉觴再次邁前一步,笑得十分燦爛:“那侍郎大人,屈尊降貴來到膳房是做什麽的?不會是特意來難為我這小小的良醞署副令的吧?不會吧,不會吧?”

程熙之:“……不、不是!”

程熙之被他說得後背都是冷汗,調頭便跑,奪門而出,大喊著:“我、我先走了!”

“噗嗤!”劉觴看著程熙之落荒而逃的背影,忍不住笑出聲來,心說程小三還是這麽喜歡被套路,而且如此純情,一點兒也不禁逗。

營地紮好之後,李諶閑來無事,便準備四處散散,突聽到程熙之的喊聲,什麽“不是不是”的,李諶循著聲音走過去,竟然來到了膳房門口。

程熙之面紅耳出從裏面奪門而出,差點撞到了李諶,但他因著實在太驚慌了,根本沒有註意眼前的人是天子,兔子一般跑掉了。

李諶奇怪,順著膳房的門往裏看,便看到了笑瞇瞇的劉觴,又聯想到程熙之奪目而跑的模樣,李諶不由蹙起眉頭。

不知怎麽的,看到劉觴對旁人笑瞇瞇的笑顏,李諶心頭裏有一絲絲酸溜溜的感覺,他使勁搖頭,不會如此,決計不會,朕才不會因著一個假冒之人吃味兒,完全是因著他那張臉,長得實在太像阿觴了。

李諶的火氣十足,一甩袖袍,轉身離開了膳房,回到自己的禦營大帳去。

膳房準備好了吃食,將膳食裝槃,等待傳膳。

傳膳的時候,劉觴也幫忙端著承槃進入禦營大帳,李諶就坐在營帳中的席位上,不知為何,他的臉色不怎麽好看,也不是趕路的疲憊之狀,而是單純的不好看,心情不好。

李諶的眼神涼絲絲的瞥了一眼劉觴,又看了一眼承槃中的吃食,一口沒動,突然劈手將承槃掃在地上,發出啪嚓一聲巨響。

宮人們嚇得瑟瑟發抖,跪倒一地,大喊著:“陛下饒命!陛下饒命!!”

劉觴吃了一驚,震驚的看著地上亂七八糟的吃食,吃食和碎片混合在一起,想要挑揀也挑揀不出來。

李諶冷聲道:“這般難吃不堪的飯食,是給朕食的麽?”

劉觴心裏來氣,這個臭小子,才過了三年,顏值和脾性是成正比見長的嗎?脾氣越來越大,還學會浪費糧食了?

劉觴道:“陛下都還未食用過一口,怎知飯食難吃與不堪?”

“你敢質問朕?”李諶陰測測的道。

旁邊的宮人跪在地上,偷偷拽著劉觴的衣袖,想讓他跪下來請罪。

劉觴完全不理會,繼續道:“陛下可知此番扈行的隊伍,是去往何處的?”

李諶蹙眉,道:“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。”

劉觴自顧自的道:“扈行的隊伍,是去往淮南災區的,洪災嚴重,災民們吃不到飯,喝不到水,而陛下卻因為心情不順,將一口沒動的飯食打碎。扈行的輜車的確運送了不少糧食,但是為了能將更多的糧食運送到災區,除了陛下以外,整個扈行隊伍上上下下全都省吃儉用,也及不上陛下一時之氣的浪費。”

“你這是在教訓朕?”

劉觴道:“小人自知身份地位,但陛下做的不對,難道不該聽取勸諫嗎?”

“你……”

劉觴不給他發脾性的機會,接口道:“陛下,此次扈行,小人代表的是光祿寺,陛下的一應吃食用度,全都是由光祿寺來處理的,今日陛下既然砸壞了自己的飯食,說明便是不餓,既然如此,膳房今日也不會再給陛下準備吃食。”

劉觴說完,拱手作禮,轉身直接走出了禦營大帳。

李諶氣得渾身發抖,狠狠一拍案幾,嚇得跪在地上的宮人們瑟瑟發抖,噤若寒蟬,誰也不敢說話,也不知該站起來,還是該繼續跪著。

“滾!”李諶道:“都給朕滾出去!”

宮人們如蒙大赦,趕緊垂頭退出禦營大帳。

李諶的臉色氣得煞白,不解氣的又狠狠拍了兩次案幾,抄起手邊的筷箸碗碟,想要洩憤的砸在地上。

他高高舉起手臂,突然看到了地上撒了一片的吃食,菜色混著各種碎片,交織在一起,已經失去了美觀,更加不會令人食指大動。

李諶的動作突然頓住了,朕到底在做什麽?為何突然生氣,為何突然發脾性,為何又要浪費這些糧食,他也知道,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。

李諶放下筷箸,將臉埋在寬大的掌心裏,深深的嘆了一口氣。

劉觴氣鼓鼓的回了膳房,囑咐道:“今晚上誰也不許給天子加餐!”

膳夫們面面相覷,道:“大人,您消消氣兒,那畢竟是天子,是陛下,九五之尊,浪費個把的糧食,也是有的,哪個王公貴胄沒有浪費過糧食?其實對比起那些人,陛下也算是勤儉的了。”

劉觴堅持道:“那也不能慣他這個臭毛病。”

宮人們更是面面相覷,此時樞密使劉光從外面走進來,道:“按照副令說的去做,有什麽事情,本使擔待著。”

“是。”

宮人們這次沒話了,畢竟樞密使都發話了,上面有人頂著,宮人們自然聽令行事。

劉觴氣呼呼的抱怨道:“這顏值和脾性都要成正比的嗎?陛下這三年不就是又長帥了一點點嗎?脾性竟變得這般大?”

劉光平靜的道:“陛下若是沒有一些脾性,怎麽能鎮得住這滿朝文武呢?他是找到了捷徑,知道如何用手段鎮壓羣臣,久而久之,也左右了自己的性子。”

劉觴道:“還是我阿爹好,人美心善,長得好脾性也好。”

劉光無奈一笑道:“你啊,也只有你會覺得我劉光心善。”

劉觴強調道:“不不不,不只是心善,還人美!”

“貧嘴。”

劉觴不讓膳房今日再給李諶做飯,沒想到一晚上李諶也沒有要求膳房再次理膳,這一天便如此過去,第二日晨起之後,神策軍拆掉營地,扈行隊伍再次啟程。

李諶從禦營大帳中出來,分明看到了劉觴,劉觴正在幫忙搬運物資上車,但又仿佛沒看到似的,眼神輕飄飄的從劉觴身上掃過去。

劉觴“嗤!”了一聲,道:“我還不願意搭理你呢!”說罷,繼續搬運物資。

再往前走,雖還未進入災區,但已經開始陰雨連綿,起初只是小毛毛雨,後來雨水越來越充足,連綿不斷。

扈行的輜車大多數裝著沈重的糧食和賑災銀,泥土已經被雨水沖刷的軟綿綿,沈重的輜車壓在上面,幾乎不堪重負。

哐當——

“不好了!輜車陷進去了!”

“快來人,來幾個人,幫忙推車子!”

“不好了不好了,後面的輜車也陷進去了!”

李諶正在金輅車中閉目養神,聽到動靜,幽幽的道:“何事?”

宣徽使魚之舟上前稟報:“回陛下,是運送賑災糧的輜車,陷入了泥土中。”

李諶揉著自己的額角道:“快些解決。”

“是,陛下。”

神策軍出動了一隊去推輜車,因著還要保證天子的安全,尤其是這種荒郊野嶺,天氣條件惡劣的情況下,更不能放松警惕,所以不便全部出動。

劉觴看了看後面,道:“阿爹,你在車裏坐著,我去幫忙。”

劉光不讚同的道:“你看看你那小身子板兒,如何幫忙?”

劉觴道:“沒事!我進宮這些日子,天天搬磚,也是鍛煉了,外面雨太大了,阿爹你身子才弱,千萬別出去,我去幫忙。”

劉光勸不動他,道:“穿上蓑衣。”

劉觴穿上蓑衣,下了車,外面的雨水簡直是瓢潑大雨,好像電視劇裏的暴雨一般,所以根本不管用,瞬間被淋得透心涼。

劉觴大步跑過去,和宮人們一起幫助神策軍將輜車推出來,大家一起喊著口號,一起用力,劉觴起初還覺得挺冷的,但很快推的滿頭大汗,一點子也沒有了冷意。

李諶聽著口號聲,因著昨夜沒有歇息好,輕微耳鳴伴隨著頭疼,當即不耐煩的打起車簾子,本想呵斥那擾人的口號聲。

李諶打眼一看,登時在一眾人之中看到了劉觴。他分明穿著蓑衣,分明如此的瘦弱,藏在人群中幾乎是大海撈針,但不知為何,李諶每次都能精準的捕捉到對方的身影,甚至是在這樣雜亂的情況下。

李諶盯著劉觴的身影開始出神,為何?到底是為何?看著他與程熙之打鬧,心底裏竟然生出一股別樣的酸意,李諶絕不承認那是吃味兒,但是心竅的悸動是騙不得人的。

明明以前李諶也見過王觴,當時的李諶只覺的王觴與劉觴壓根兒不像,一丁點也不像,行為舉止,神態眸光,天差地別,簡直便是雲泥之別,可以分得清清楚楚。

而如今,李諶竟難以分清楚。

李諶哪裏知道,他愈發分不清楚其實才是正確的,因為如今的劉觴,便是天心心念念之人。

轟——

輜車終於從泥潭中被推了出來,劉觴狠狠松了一口氣,與眾人一起歡笑出聲來,李諶一直偷偷的看過去,看著劉觴放松的笑顏,不知為何被感染了,唇角也微微翹了起來。

“陛下。”

魚之舟的嗓音打斷了李諶的笑容,他立刻壓下唇角,道:“講。”

魚之舟道:“賑災糧的輜車已經推出,可以繼續啟程了,還請天子示下。”

李諶沈吟了一聲,道:“今日天色不好,找個地方,紮營罷。”

魚之舟點點頭,道:“是,陛下。”

“全軍紮營——全軍紮營——”

神策軍的傳令聲一聲一聲的傳遞下去,眾人趕緊找了一個平坦的地方,將營帳紮起來,把糧食和物資卸下來,搬入營帳,以免被雨水泡濕。

劉觴跟著忙忙叨叨半天,終於將所有的物資全都搬進營帳,這才松了口氣。

踏踏踏——

是馬蹄聲,踩踏著泥土和雨水,沖入營地。

郭郁臣騎在馬背上,快速翻身下馬,道:“陛下,前方發現一批難民!”

李諶蹙眉道:“難民?這裏距離淮南地界還有一些路程,竟然已經有難民了?”

郭郁臣道:“應是從淮南逃難而來,那些難民多有受傷,外面的雨下的很大,難民躲在一處廢棄的破廟避雨。”

郭郁臣遲疑道:“陛下……那破廟年久失修,不知可否請陛下下令,另起營地,將難民接來避雨。”

難民到底是什麽來路,誰也說不清楚,若是其中混有叛軍的細作,便大事不妙了,郭郁臣的意思是另起營地,派遣神策軍把守,等雨停了之後,遣送往就近的府署安排。

李諶思考了一番,道:“準了。”

“多謝陛下!”郭郁臣驚喜萬分,道:“郁臣這就去辦!”

他大步離開禦營,點了一隊神策軍去接難民,人數不能太多,畢竟另起營地也需要神策軍紮營。

劉觴聽到外面鬧哄哄的,走出來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“大人,據說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批難民,大將軍正準備帶人去將難民接回來呢。”

“這是好事兒啊。”劉觴道:“為何這般吵鬧?”

“聽說那些難民多有受傷,需要擡回來,太醫署的禦醫人數不夠,正在找人手呢。”

劉觴立刻放下手頭的活計,道:“那我去。”

“大人,”膳夫攔住劉觴道:“這可是個又苦又累的活計,外間下著大雨,還有那麽多泥濘,您在膳房呆著還能避雨,何苦去討那個苦吃呢?”

劉觴道:“我在膳房呆著,也不會做飯,只是看著你們。”

劉觴這個良醞署副令,一不會造飯,二不會釀酒,所以呆著也只是指揮罷了,外面正好缺人手,劉觴剛才淋了雨,渾身濕漉漉的還沒換下來,正好去接了難民,回來一起換衣裳。

劉觴離開了膳房,郭郁臣正好在招人手,劉觴準備一起跟著去接難民,郭郁臣一時有些驚訝。

何止是他驚訝,程熙之也十足的驚訝,程熙之帶了幾個自願去接難民的戶部官員,瞠目解釋的看著劉觴,道:“你?也去?”

“怎麽了?”劉觴道:“報名還有條件啊?”

“沒有倒是沒有……”程熙之只是沒想到,他還以為劉觴只是靠現弄和諂媚上位的,哪裏會做半點人事兒?

郭郁臣當即道:“時辰不等人,快走罷!”

眾人一並子離開營地,火速趕往不遠處的破廟去接難民。

李諶聽到離開營地的馬蹄聲,突然有些坐不住,站起身來走出禦營大帳,魚之舟立刻前來舉著油傘,道:“陛下,外面雨大,還請陛下回營罷。”

李諶望著白茫茫一片的雨水,雨珠連成了雨簾,雨簾連成了天幕,整片天幕變成了白茫茫的雨色,與霧氣交織在一起,莫名蒼涼一片。

李諶瞇了瞇眼睛,道:“朕要親自去看看。”

“是,陛下。”

李諶帶著一隊神策軍趕往破廟,距離稍微近一些,便聽到眾人的呼喊聲。

“擡出來擡出來!”

“輕一點,往這邊擡!”

“還有,裏面還有難民,禦醫呢?這邊也來一個!”

情況比李諶預想的還要糟糕,難民不只是流離失所而已,很多難民都因為洪災而受傷,根本無法行動,怪不得郭郁臣要找那麽多人前去幫忙,還帶了許多禦醫和擔架前來。

李諶又是一眼看到了劉觴,他混在人群之中,與程熙之一起擡著擔架,將一個難民*運送出來,兩個人誰也沒閑著,似乎是覺得蓑衣礙事,已經全部脫掉,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,繼續跑進破廟中擡人。

李諶瞇著眼睛,深深的凝視著磅礴大雨中的劉觴,朕的阿觴也是如此,喜歡銀錢,喜歡貪小便宜,很多人都覺得他摳門兒,但李諶深知,其實劉觴的摳門,只是對自己摳門兒而已,對朋友,甚至對不認識的陌生人,只要是真正需要幫助的,阿觴從來都不吝嗇。

不知是不是下雨,遮蔽了視線的緣故,李諶再一次將眼前之人,與阿觴的身影重合在一起,那麽像,那麽像……

吱呀——

劉觴還以為是太過忙碌的幻聽,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遮蔽視線的雨水,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,登時睜大眼睛。

破廟的橫梁斜了,正在不停的吱呀搖晃著,幾乎搖搖欲睡。

轟——橫梁應聲砸下來。

劉觴本能的想要逃跑,卻發現身邊的程熙之根本沒有察覺,程熙之的懷裏,甚至還抱著一個僅僅只有兩三歲的難民小孩!

劉觴猛的沖過去,狠狠撞了一下程熙之的肩膀,用盡全力,程熙之沒有防備,抱著孩子被橫著撞了出去,一下倒在地上。

與此同時,“轟——!!!”一聲巨響,雨水也攔不住橫梁砸下的塵土,塵土飛揚,張牙舞爪的騰空而起。

“阿觴!!!”李諶心頭狠狠一跳,腦子裏嗡的一聲,什麽也想不到了,不顧一切的沖向破廟。

“陛下!!陛下!破廟壓塌了!你不能進去啊!”

“陛下,小心啊!”

李諶撇開眾人的手,什麽也聽不進去,他的心竅中有一種恐懼,若是朕不去救他,就會再一次失去朕的阿觴哥哥……

“阿觴!阿觴!”李諶沖進去,穿梭在坍塌的碎石木屑之中,瘋狂的呼喚著:“阿觴!你回應朕一聲!阿觴!阿觴……”

哐啷……

是輕微的響動聲,李諶強迫自己領靜下來,側耳仔細傾聽,是敲擊的聲音,很有規律,李諶順著聲音沖過去,用盡全力搬開碎石。

郭郁臣等人也沖進來,和李諶一起合力搬開碎石,是劉觴!

劉觴的確被埋在碎石下面,因著劉觴腦袋被撞,昏昏沈沈的找不到自己的聲音,又聽到了李諶的喊聲,所以勉強用手指敲擊碎石,想要讓李諶找到自己。

劉觴的腦袋受創,整個人昏昏沈沈,血珠從他的額角滾落下來,染紅了面頰。

“阿觴!阿觴!”劉觴昏迷過去的時候,便聽到這樣急促的呼喊聲。

李諶打橫抱起劉觴,慌張的道:“禦醫!禦醫!!”

崔岑沖過來給劉觴檢查,道:“沒有骨折,腦袋受到了創傷,他還在發熱,快,帶回營地。”

劉觴竟然還在發燒,他自己都不知曉,渾身熱得猶如小火爐一般。

李諶就這樣抱著劉觴,根本沒有假旁人的手,一路飛奔回營地,將劉觴放在禦營大帳的榻上,也不管他的衣裳是不是骯臟:“快,醫治他!醫好他!”

禦醫給劉觴處理傷口,開了一些驅寒的湯藥,李諶蹙眉道:“他怎麽還不清醒?”

崔岑道:“良醞副令還在發熱,昏睡是正常的,請陛下放心,並無大礙。”

李諶這才放下心來,揮了揮手,崔岑便退出了禦營大帳。

一時間,營帳中只剩下劉觴和李諶二人,燈火明明滅滅,呼應著營帳外瓢潑的雨聲。

李諶慢慢坐在榻邊,因著方才過於緊張,掌心裏被掐出了指甲的痕跡,手心中一片冰涼,李諶後知後覺的十足後怕,那種從心竅中滋生出來的恐懼,是騙不了自己的。

“阿觴……阿觴哥哥,不要再丟下諶兒一個人,諶兒……很害怕。”

劉觴迷迷糊糊的昏睡著,隱約聽見自己耳邊有哭聲,並不真切,模模糊糊影影綽綽,緊跟著唇上一片溫熱。

劉觴掙紮著所有力氣,迷茫的睜開眼睛,是李諶!李諶竟然在偷偷的親吻自己?劉觴挑了挑眉,因為李諶的偷吻過於投入與虔誠,他閉著眼目,根本沒有發現被偷吻的當事人已經醒了。

劉觴挑了挑眉,嚶嚀了一聲,配合的打開嘴唇,果不其然,李諶感受到了劉觴的順從,開始了瘋狂的攻城略地,但很快李諶便感覺不對勁,赫然對上了劉觴的目光。

四目相對,雖然距離太近沒有焦距,李諶還是嚇了一跳,猛地推開劉觴,仿佛主動偷吻的那個人是劉觴才對。

“啊!嘶……”劉觴被一推,震得頭疼,還有些微微的犯惡心。

李諶聽著他的通呼聲,心頭一緊,想要伸手去扶他,但是伸手過去的動作硬生生頓住了,只是冷淡的道:“原來沒死呢,那還裝死?”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陛下,你知道一個成語叫做——惱羞成怒嗎?陛下偷偷親我,被我發現,開始擺臭臉,這就叫做惱羞成怒。”

“你!”

劉觴搶先道:“陛下,你還知道有一個成語叫做——氣急敗壞嗎?”

李諶氣得指著劉觴,修長有力的食指直發抖,道:“朕不與你一般計較。”

劉觴卻道:“大人肚裏能撐船,陛下果然就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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